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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「我记得糖仓里有一条长绳……」久久,程吞银缓缓说道。

  「长绳?」

  「够咱们一家三口上吊自杀了……」程吞银说出丧气话。

  「只是损失了一些糖,没这么严重吧。」程咬金扯笑地给了程吞银一掌。可是接下来程含玉的补述却让她如坠深渊,来不及捂住双耳拒听拒信。

  「昨天,管事很高兴地告诉我,他们终於将二月王府吩咐的千斤享糖全给赶制完了,一包一包全搁在糖仓架上。」而现在,糖仓里的糖,全和在泥水里了。

  三姊弟又是一阵无语。

  王府的千斤享糖赶是赶出来了——全赶上了这场肆虐风雨的摧残蹂躏,这下子上哪去找千斤品质好、质地佳的享糖来呈给王府交差?若交不了差,又得上哪去挖那么多的银两来赔?

  终於,程吞银有了动静。「我去把长绳找出来……」

  「那我去找一个可以悬梁的地方。」程含玉此刻还有心情说笑。

  「你们别胡来了……」程咬金觉得脑袋被大雨给拍击得不断泛疼,再加上吞银和含玉一点也不好笑的提议,让她的头疼更加剧烈。「让我们坐下来,好好地商讨一下,定能找到解决的方法……」

  「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捧著地上这堆糖泞水,跟王府说:『千斤享糖全在这了』,然後,等著他们将咱们生吞活剥。」想想还是自己找条长绳实际,至少可以自己决定死法。

  「吞银,别说丧气话……」

  束手无策,是三个年纪轻轻的程府主子唯一能做的事。

  大雨间,只听得到彼此的叹息声。

  「主子!主子!有人送拜帖来!」程铢打著伞,踩著满地糖泞水奔来。

  「都什么时候了还送拜帖来?!退回去!」程含玉直觉将拜帖和梅舒心联想在一块,脸上神色一凛。

  程吞银则是连理都不想理。

  「可是人还在大厅上喝茶耶。」

  「哪府送来的拜帖?」程咬金问,也顺手接过程铢递上来的帖子,定睛一瞧。

  帖上镶著金箔的名讳正是银鸢城中的「土皇帝」曲无漪——说官非官、道贾非贾,偏偏在银鸢城呼风唤雨的本领无人能出其右,俨然像是占地为王的黄袍天子,银鸢城的城民无一不对他恭敬有加,但……那和程府没有任何干系,程府也不在曲无漪的地头上,恭敬之心没有,好奇之心倒不少,这回曲无漪送拜帖是为何故?

  瞧瞧程含玉和程吞银的模样,没有一个适合出门见客,程咬金只好自己上场了。「铢儿,替我更衣,并交代人好生招待送拜帖来的人,我随後就到。」

  「是谁送来的拜帖?梅舒心?」程含玉问。

  「不,是银鸢城的曲无漪。」

  程含玉皱皱眉心,颇有数分姑娘家轻蹙蛾眉的娇态。「曲无漪?这家伙和咱们扯得上关系吗?」一听不是梅舒心,他的敌意很明显减弱不少。「还是他要来同咱们说,这棵不知哪里吹来的大树是他家府上种的,所以特别登门道歉?若是这样,狠敲他个四千万两来赔——」

  「我去问问曲家人的来意。」故意忽略程含玉脸上的凶狠,程咬金说道。

  她随即与程铢先回房将湿衣换下,才再往大厅去。

  厅里,曲家人已经等待许久,但脸上不见愠色,见程咬金到来,起身抱拳一揖。「程主子。」

  「客气,怎么称呼?」程咬金礼尚往来,并做了个「请坐」的手势。

  「曲练。」

  曲练是名年约二十七的壮硕男人,浓眉大眼,模样称不上俊俏,却不难看,是个让人觉得颇顺眼的男人。

  「不知这回贵府主子送拜帖来的意思是?」程咬金也不再拐弯,扯出客套的笑靥问道。

  曲练望了她一眼,笑意盈盈。「提亲。」

  这回换程咬金惊讶不已,「提亲?提谁的亲?」

  「我家主子曲无漪与程府主子的亲。」

  程咬金先暗暗打量自己的穿著,她向来以男装示人,加上含玉、吞银也以同样身分在商行间走闯,这些年来只在梅舒心面前穿帮过,没道理让一个男人来向「程府主子」提亲呀!

  「恐伯是贵府主子错认了吧?我是男人,怎么能让男人来提亲,这样岂不成了金雁及银鸢两城最大笑柄?况且我与贵府主子素不相识,他贸然提出这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要求,是存心侮辱程某?」

  曲练沉稳一笑,「我主子说,是男是女,彼此心知肚明就够了,特别吩咐我不许多言。」然後,他很愉快地看著程咬金脸色一怔。

  曲无漪知道她是女孩?

  「至於您嘴里的『素不相识』,关於这点,我无从置喙,不过我主子的的确确与您有一面之缘,贸然提亲是因为一见锺情。这么说,是否让程主子心里有底?」曲练续道,口气轻快。

  「一面之缘?一见锺情?」她压根连曲无漪是圆是扁是老是小都没眯过半眼,竟能换得他上门提亲,这简直荒唐。「只见了一面的人凭什么以一眼来决定这个人值不值得爱、值不值得嫁娶?那岂不是太轻贱自己,也太失礼於对方?」她忍不住借用梅舒心的话。

  「我主子向来不会看走眼,他认为您值得就是值得,毋需浪费时间和精神思索太多。」曲练似乎早知道程咬金有此一问,轻轻松松堵回去。

  「我值得他这么做,他可不一定让我也觉得他值得。」做什么一副她非君不嫁的口气和态度?说曲无漪是土皇帝,他还当真以为自己是万人之上的天子之躯,要什么得什么,天下女人尽得拜倒在他脚下吗?哼!

  「放眼金雁城及银鸢城,没有人比我主子更值得。」

  「那么就当我不识抬举,无福消受吧,曲公子,请回。」程咬金准备送客。

  「程主子,话别说得太绝才好,留些余地,将来若情势逆转,您有求於人时才不至於太难堪。」曲练没有因程咬金的「送客」而动怒,只是笑笑地叙述他的看法。

  「多谢曲公子的教导,我会搁在心上——」最不起眼的那个角落去等发霉!程咬金暗暗补上。

  「请程主子留步,我自己走就行了。」曲练阻止她那一脸想踹他出门的假笑,右脚才跨出了门槛,突地停顿了下,回首对程咬金再笑,这回的笑容里带著猫捉老鼠的兴味,「对了,忘了向您提,我主子的聘金……」

  「曲公子,我想是我没说清楚而不是你耳朵有问题——我,不会嫁曲无漪,所以即便他的聘金是金山银山,都与我无关,请。」这回很强调那个「请」字,只差没吼他滚出去。

  曲练笑出声,「金山银山不可能,不过要解程府燃眉之急绰绰有余。」他意有听指。

  燃眉之急?「你……你怎么知道?!」该不会糖仓屋顶上的那棵树真是曲无漪的杰作,想藉此向她行逼婚之实?!

  「我主子虽然权大势大,但要招来狂风大作并刮来一截断木,这就太蒙程主子看得起,我保证,那棵砸坏贵府屋顶的树和我们曲府毫无关系,一切都是凑巧。」曲练一眼就看穿程咬金的目光中写著什么,替自己府上找回清白。

  「你怎么知道我家屋顶被大树给砸坏一事?」厚!还敢不承认那棵树和曲无漪有关——

  「方才在大厅上等待程主子的过程中,贵府的奴仆沿途都在谈,想不知道也很难。」那些程府奴仆一个个脸色惊慌,又叫又跳,他光坐在厅里喝茶就听见十多个奴仆嚷嚷著:糖仓屋顶破了!被风刮来的大树给砸破了!里头的糖全溶成泥水了……

  「即使如此,也不代表我非嫁曲无漪不可。」

  「当然,程主子有其他的选择,希望金雁、银鸢两座城里还有人胆敢和我曲府为敌,有足够的勇气替程主子解围。」言下之意,只要他们曲府放话,程府便会陷入孤立无援的悲惨境界。

  「我真的开始怀疑屋顶上那棵树是你们曲府干的好事……」程咬金犯起小人嘀咕。再瞥向曲练,她深吸了口气,「曲公子,我想,贵府主子应该也相当不齿这种趁人之危的行径,落井下石更非正正当当生意人该有的行为,倘若贵府主子知道你这种威胁人的嘴脸,不知心里做何感想?」

  曲练沉吟了会儿,「嗯……自当会斥责曲练一番。」

  「对吧?」听起来曲无漪还算个明是非之人。

  「不过若我能成事,不仅功过相抵,我还能获得惊人的赏赐。」他嘴里的「成事」当然就是指逼婚成功一事。

  「你……」程咬金气结。

  「所以请程主子好好考虑吧,曲练告退。」这回曲练走得很乾脆,不拖泥带水,留下程咬金气鼓了双颊。

  「主子……这如何是好?」程铢怯生生地走到程咬金身旁,扯扯她的衣袖。

  糖仓之事还没能解决,现下又来了个曲无漪逼婚,一桩桩烦心事接踵而至,程府是犯了冲吗?

  程晈金一吁,「叫吞银和含玉到厅里来,大夥一块商量吧。」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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