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谢了,我不饿。”这时即使山珍海味摆在面前,她也食不下咽,因为她早就被云天给气饱了。
“我会留一份鲔鱼三明治在桌上,你随时可以吃。”他记得她最爱吃鲔鱼三明治。
望着他离去的背影,她不争气的眼泪竟然悄无声息地慢过双颊,不知是因为他的欺瞒,还是因为他让自己的幻想破灭?
“我对他曾有过幻想吗?”她喃喃自问。
不!他和其他男人并无两样,不过是个不安于室的花心大罗卜罢了。父母的婚姻是个血淋淋的例子,她绝不会重蹈覆辙!黄昏的后院。 若欢已在后院里躺了一天,因为她着实不想再见到云天。
中午,云天亲自端了午餐来,又为她撑开凉棚,见她仍不言不语,便识趣地离去。
她无法忍受他是个不诚实的人。
“你今天是怎么啦?躺了一整天,动也不动,像只懒猫似的。”唐莉推着轮椅,笑嘻嘻地走近她。
若欢转头,懒洋洋地瞥她一眼。
“当心把自己躺胖了。”唐莉弯下身来,两手插进她的胳肢窝扶起她。
“你做什么?”她大嚷,搞不清楚唐莉有何意图。
“带你去海边走走啊!整天闷在这幢大宅院里,迟早会闷出病来。”她说着,已把若欢扶上轮椅。
唐莉抹去额头上的汗,说道:“你腿受伤不能到处跑,一定快闷死了吧?”
“你待在普吉岛的日子不多了,别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。”若欢怕她玩得不尽兴。
“算了吧!普吉岛就这么丁点儿大,百货公司和PUB又只有那么几家,我早就玩腻了。”她百般无聊地说。
“如果你闲着没事做,那就随你吧!”若欢心想,出去透透气也不错。
唐莉闻言,嘴角旋即浮现一抹诡诈的笑意,因为在走进后院之前,她早已和赵嫒碰过面,并且答应了他的请求。而现在,唐莉正在履行她的诺言。
海边。
“不能走路就像是失去自由一样。”若欢叹道,声音呼呼地被吃进海风里。
“怪不得你整天都无精打采。”唐莉推着她,沿着海岸线漫步而行。
若欢苦笑,心想,肉体的痛怎么会比得上被人当傻子耍痛呢?
若欢望着海面,突然想起一个埋在心中许久的疑问,遂转向唐莉问道:“你怎么突然想要回法国?”
“……玩腻啦!”她耸耸肩,转过身去,不让若欢看到自己失落的神情。
“你舍得下左云天?”她怀疑地盯住唐莉的背影。
“人生就是有舍才有得嘛!我和他若是有缘,自然会再相见。”此时她也只有故作潇洒。
“真搞不懂你。”若欢啐道,想不到她还是如此善变。
唐莉微微一笑,指向不远处的一家滨海餐馆。“那家餐厅的螃蟹,口味一级棒,我们过去打打牙祭吧!”她技巧地导开话题。
“好啊!”若欢整天胃口欠佳,没吃进多少食物,现在倒真有点饿了。
于是唐莉把她往餐馆的方向推去,但是没走几步,唐莉突然惊呼起来。
“糟糕!我忘了带钱包!”她着急地说。
“啊,我也没带。”若欢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。
唐莉早就料到她不会带了——直接把她从后院推出来,她哪里有机会带呢?
“没关系,我这就回去拿,你等着,我马上回来!”唐莉说着,即转身跑开。
“唐莉,别麻烦了!”若欢朝她的背影喊道。 “我马上回来!”唐莉边跑边回头,脸上笑咪咪地——太好了,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。
拗不过唐莉,若欢只能坐轮椅上,望着远方一座不知名的小岛出神——要不是怕紫绢阿姨难过,她还真想立即和唐莉回法国去,以避免见到左云天那张娇情的脸;但是,紫绢阿姨要是见到她好端端地出门,却坐着轮椅回来,不知会怎么想呢……想到这里,她叹了一口气,打消和唐莉回国的念头,毕竟这十二年来已经太麻烦紫绢阿姨了,她绝不能再让她伤心难过。
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,已然来到她的身后。“唐莉,你这么快就来啦?”若欢随口问道。
来人闷不吭声站到她面前,双手捧着一束黄玫瑰。
若欢大惊失色,“是你?”
赵媛的脸上正绽出一朵朝阳般的笑容。“若欢,我终于可以亲自把这束花交给你了。”
“是你要唐莉把我带来这里的?”她冷下了面容。
“她是个善良的女孩。”他回避她的问题,直接把玫瑰放到她腿上,衷心地说:“祝你早日康复。”
“谢谢。”她只有礼貌以对。
“还有一样东西要送你。”说着,他从口袋掏出一只圆形的绒布盒子递给她。
“无功不受禄,我不能接受你的礼物。”她看都没看,便把盒子推还给他。
“若欢,别拒人于千里之外,这是你的生日礼物。”他柔情款款地看着她。
“生日?”她杏眼圆睁。
“你不会忘记明天是你的二十五岁生日吧?”他望着她,依然满脸温柔。
“哦!”她应了一声,恍然大悟,这两天实在发生太多的事情了,让她几乎连自己的生日也差点忘记。
“这是我特地为你挑选的。”他抓起她的小手,把盒子放到她掌心上。
“难得你还记着我的生日。”十二年来,除了紫绢阿姨和唐莉,从没有人在乎过她的生日,而赵媛竟然还记得……
也许,她该对他重新评估,至少比起左云天来,他殷实多了。
她好奇地打开盒子,一条设计高雅、镶满碎钻的心形项链赫然映入眼帘。
“喜欢吗?”他急于知道她的反应。
“这太贵重了,我不能接受。”她盖上盒子,随即把它还给他。
“不,只有你才配得起这条项炼。”他按住她的手,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的脸。
“赵媛,不要对我这么好,你知道,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……”
“我会等,不管是三年还是五年,我会一直等到你点头为止。”他仍然不改初衷。
“赵嫒,你太固执了。”她叹了一口气,不知该如何是好。
他并不理会她的话,迳自神手拨了拨她额前几丝乱发。“海风把你的头发都吹乱了。”
直到接触到她不自在的目光,他才忙不迭地把手缩回来。“对不起,我太忘情了。”
“没关系。”她讶异自己竟会这么说,但赵嫒的真情是毋庸置疑的,这可能是自己没有对他生气的理由。
老实说,赵嫒是她所遇过最诚恳实在的男人,尤其难得的是,他生长在富裕的雷家,但并没有沾染上雷家的纨绔气息。
“你知道吗?你一点都不像是被雷盛‘栽培’了十二年的人。”若欢有感而发地说。
他微微一笑。“你这话是恭维还是贬损?”
“你怎么会认为这是贬损?”她不解。
赵媛蹲下来,和她一同望向海上殷红的落日,思绪不觉飘回从前。“在进雷家之前,我一直住在梨山,自然满身都是山林原野的气息,所以到现在还像是个乡巴佬——”
“总比雷盛那种暴发户的气息好。”她打断他。要是他真像雷家的人,此时,她就不会让他蹲在身旁了。
“但要不是雷盛,我也不会遇见你。”他永远也忘不了十二年前那场婚礼上,初见她时所产生的悸动。
然而,对于他的话,若欢完全嗤之以鼻。“哼,他毕竟是你的再生父母!”
“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,要不是从小父母双亡,我也不会让如眉阿姨收养;而要不是如眉阿姨嫁给雷盛,我也不会遇见你。”讲到这里,他若有所思地笑了起来。“若欢,你说这像不像是‘倾城之恋’里的情节?”
“你是说一座墙的倾圮只是为了成全白流苏与范柳原这一段?”若欢问。
“对,一座墙的倾圮只是为了成全一桩爱情;而我的命运却促成我们相遇。”他双眼发亮,十分陶醉于他的新发现。
“不,赵嫒,”若欢随即敲醒他的幻想。“小说中尽是些绮丽男女,我们却活在丑陋的现实之中——况且,我们只是相遇罢了。”
“不,我们不会‘只是’相遇的。”
她又叹了一口气,不知道为什么,这个痴情又殷实的男人总是让她叹气。
“我母亲的忌日就快到了。”她连忙转移话。
“啊?”他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紫菱,但仍随即镇定下来,故意问道:“这些年来,你一直很怀念她吧?”这一次,他得好好逮住这个机会。
“嗯,除了脆弱,她是个几近完美的女人。”她凄凄然。
“但脆弱还是摧毁了她。”赵媛附和。
“不,是对爱情和婚姻的幻灭摧毁了她。”母女连心,她是了解紫菱的。
“那么,你想回台湾看她吗?”他导出正题。
“我——”她犹豫不决,毕竟十二年来她一直未曾上过紫菱的坟,但又怕回台后和雷盛有所牵扯。
赵嫒看出她的担忧,忙说:“你大可不必和雷盛见面,就纯粹回去上坟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