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你——泼猴——」拿刀的手被小粉娃咬得死紧,好似要撕下贼人头儿身上一块肉,出自本能,贼人头儿举起另只手上的红菊盆栽当武器,使劲朝小粉娃的脑门上扣击而去!
砰!
漫天成雾的盆土及残枝在重响中进出,血红的菊办随著盆破瓦裂而散离,一片一片洒落成雨,一场缤纷落英的红色花雨……
花办飘降在地,无风间,再也飞扬不起来,细长丰厚的瓣蕊里夹杂著不属於红菊花的血珠子,颗颗坠落黄沙,花瓣雨已停,可是那婉蜒自大男孩头上的腥红却不曾终止,开始泛滥成灾——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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梅舒迟觉得头有些疼。
伸手轻触著脑门上泛著疼痛的部位,不知是病到昏沉还是前一天梅媻姗将他压回床榻上时给撞到的……抑或,是好些年前的旧伤作怪?
不想花精神再去深思,让发疼的脑袋再增加负担。
经过一夜的休养,全身无力的病弱已不复见,他起身下榻,发现身上又换了套乾净的中衣,知道定是梅媻姗看顾了他整夜,时时差人替他更换汗湿的衣衫。
想起她照顾病人时的模样,让他唇边忍不住泛出笑,虽然面对她的担忧,他有几丝内疚,但若生病能换来她这种对待,似乎相当值得。
桌上布妥一些简单的膳食,但早已被秋意给冻凉,鸡汤药膳上还凝了一层薄薄的乳白油脂,令人没胃口再瞧它一眼。
梅舒迟推开了窗,让凉爽的秋风拂进屋里吹散一室闷热,他自己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。
「三当家,你怎么起来了?」
梅媻姗冷硬的声音在他背後传来,一双黑眸不赞同地死瞪著透进寒风的窗,不待他自己反省,她上前将窗户合起。
「屋里好闷。」他道。
「屋里闷也不能站在窗前吹风呀。」她瞧瞧他,视线又瞟回床榻上,用眼神在告诉他:你还不回床上去躺著?
梅舒迟只能讨价还价:「我能不能多添件衣,别回床上去躺了?」口气很像在讨糖吃,又请求又委屈的。
她本想摇头,但想到主子有权决定一切,只好点头同意。
将手中的药汤搁在桌上,她转身到一旁的衣箱中寻找冬衣。
「你先喝药吧。」
「好。」他自动自发地坐在桌前,一口一口地将极苦的药汤缓缓送入口,不曾皱一下眉头,也不像怕苦的孩子耍赖不喝。
梅媻姗终於在第四个衣箱中找到了勉强合乎她要求的衣衫,在他喝药之际将衣衫包覆在他身上。
「媻姗,这是冬被吧?」他好笑地瞧著肩上那件又厚又沉的「衣衫」,她根本不是挑厚衣给他,而是直接翻箱倒柜地挖出一件冬被给他。
「那不重要,只要能御寒就好。」她摆明不接受他的意见。
梅舒迟喝完最後一口药汁,乾脆认命地爬回床榻上去,因为盖著一件冬被和披著一件冬被是没有什么差别的,後者的压力太大了,而且拖著冬被在屋里走来走去也很吃力。
「我还要多久才能出房门?」他的问法与小孩子问娘亲「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玩」如出一辙。
「病好再说。」她的回答也很「娘亲」,动手替他拢好冬被。「有没有特别嘴馋想吃些什么?我让人替你张罗。」
「不太饿。媻姗,在菊月里叫我躺在床上什么也不做,我会无所适从。」就好像已经习惯了忙碌,却突然被人抽走所有工作,他会觉得自己像废人。「可以让梅乐他们送帐册来,我在床上看……」
「不行。大当家有交代,所有帐册全送到他那边去,谁敢拿给你,谁就等著受家法处置,梅庄里没人敢挑战大当家的权威。」她直言要他死心。
「这样大哥太辛苦了。」
梅媻姗没多说什么,她向来不在乎其他主子的感受,因为她只对梅舒迟负责,她只是专属於他的护师,所以她会自私地保护自己的主子,其他人……谁理呀?
「你如果觉得闷、觉得无聊,我到书房找几本书给你解闷。」梅媻姗说完,便真的转往书房而去,留梅舒迟一人在榻上苦笑。
说到书,梅舒迟这才想起了那天小四塞给他一本……打发时间用的杂册,他那时随手将书给塞到哪去了?
好像是……枕头下?
梅舒迟探入枕下,果然摸到了书册。
「幽魂淫艳乐无穷……」翻开头一页,大略浏览数行就先瞧见火辣辣的宇里行间所酝酿的情欲,每个词儿都足以令人脸红心跳,行云流水的挥洒著男女情爱欲念间的纠缠,无论是肉体或是思绪……
梅媻姗搬了一叠书回房,就瞧见梅舒迟时而倒抽凉气,时而瞠目结舌,时而惊讶轻呀,唯一不变的是他脸上那层红辣辣的色泽。
就连她好奇地走近他身畔,他都没注意到。
她俯低身,凑著小脸,一块和梅舒迟读著书里的句子。
然後,两人同时猛抽一口气——
四目相交,他看著不知道在一旁瞧了多久的梅媻姗,而她盯著那张近在咫尺的脸孔。
「你、你怎么看这种东西?!」她先发制人,身子挺直地退了一步,急促不稳的呼吸是因他方才猛然回首时,温暖唇瓣别过她脸颊所带来的影响。当然,刚刚跃入眼帘那一行露骨而香辣的床笫艳词,也不排除是主因之一。
「这是小四塞给我的……」他觉得自己真像个做坏事被娘亲捉到的顽童,语气闷闷的。
「别赖给他!四当家才不是会看这种东西的人!」
「那我就是会看这种东西的人吗?」
她抖著纤指,指著他手上的淫书。「可是你已经在看了!」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狡辩的?!
「也对……」他好像没立场替自己解释,轻合起《幽魂淫艳乐无穷》,将书册递给她。
「做什么?」
「我不看了。」
「那递给我做什么?!我也不看呀!」她的表情就像是那本书会咬人似的。
原本梅媻姗这种小闺女在出嫁前哪弄得懂什么「食色性也」的道理,在她古板的观念中,情欲这种事是碰也不敢碰,不,连想也不敢想。
「我才不像你……你这么……这么……」脑子里转动著恶心、肮脏等等的字眼,但她却说不出口,只能用眼神指控他。
「男人和女人本来会有情有欲,面对心仪的对象,产生想抱她的念头也是很正常,想拥著她、想吻著她、想和她有肌肤之亲,这些都算不上是恶心肮脏。」他明白她没脱口而出的字眼大抵是什么。
「你还说!」梅媻姗觉得脸上被人偷偷放了把火,正熊熊燃烧著,将她的脸当成木炭在烧,烧得又热又红。
「难不成你以为夫妻关起房门都在下棋泡茶练字画吗?」
他的眼神让梅媻姗又是一怔,她讷讷地摇著头。她怎么知道夫妻关起房门都在做什么?!那他又怎么知道别人家夫妻关起房门是在做什么?!
她摇头的动作越来越大,像是要甩出脑里听到的不应该出自於梅舒迟口中的句子,更像是要否定自己眼中所见的他——
梅媻姗抡著拳,粗喘一声奔出他的房门,用她这辈子最厉害的武学——轻功,没命似的逃了。
那眼,像蕴著文火,慢慢地燃著渴望。
方才在书册上看到的字句残留在脑海,在混乱的此刻竟清晰地浮了上来。
直勾勾地看著、望著。
书里主角们的模样藉著字句逐渐成形,那直勾勾瞧著人看的男主角,变成了梅舒迟……
那文火,名为情欲。
她,在梅舒迟眼中,看到了他对她的情欲。
第七章
一盆盆布满血红的热水被递了出来,女仆又端了乾净的热水进去,进进出出间,也彰显著房里人的伤势多么严重。
小粉娃哭红了眼,跪在屋外整整好几个时辰,忙碌而担心的人群谁也无心理会这抹难过害怕的小小身影。
她誓死捍卫主子,所以没有人责怪过她一字一句,加上六名护师在其他当家面前详述著贼人偷袭之际,小粉娃拖抱著三当家逃窜的情况,其他当家也知道她尽了最大的努力,没有苛责,甚至二当家还对她道了谢。
谁也无法预料,那盆准备砸上小粉娃脑袋的菊盆,会让不顾自身安危的大男孩给硬挡了下来——用他的脑袋。
当下破的不只是菊盆,还有他的头颅。
没人怪她,但她却怪自己。
要不是她冲动、要不是她没思索过後果就贸然行事、要不是她武功差、要不是她反应慢、要不是……
要不是她,他也不会替她挨上这记重击。
「娃儿,起来吧,别跪了。」
小阳师弟来到她面前,看著她满手满脸染著大男孩的鲜血,苍白的右颊上开了道细长血口,她也好似不觉疼痛,一脸的忧心忡仲只为房里的大男孩,让平时总爱闹她的他也无心调侃。
「没人罚你,你已经做得很好了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