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修治的话,字字铿锵、句句如刀,似在狠狠切割母子、夫妻的情分,让尹王妃当场愣住,开始后悔她过度的千涉。
而尹翠凤更是听了他的话而痛哭。
霍修治冷然地看了母亲一眼,希望她从此得到教训。「回宫!」
殿下走得好快。锦儿追上时喘著气说:「殿下,奴婢该死。」
霍修治不语,拱起两道剑眉等著锦儿往下说。
锦儿鼓起勇气:「我一直隐瞒一件事,小姐只带走那支曾经遗落在你房里的珍珠凤钗。」
锦儿这话,让霍修治的胸口更是一阵揪痛,他抿著双唇,看著双手凄然苦笑。
这双手,拔起雨儿发上的凤钗任乌亮的长发如瀑而泻,插进她柔软的秀发里,然后看长发自他指间滑落;这双手,也无数次捧起雨儿芙容般娇羞的容颜痴看,至今他都还能感受到那曾经留在指间,玫瑰花的芬芳……
如今,无尽相惜都成过往云烟,他只能猜想凤钗伴著它的主人永眠在无人知道的异乡。他可怜又孤单的雨儿。
☆ ☆ ☆
又三年后,皇帝驾崩,霍修治即位,年号元毅。
元毅元年,新帝去冗就简,对弛滞的朝政做了若干改革,定国公和其孙霍帘表面向新帝臣服,背地里和对新帝与新法不满的老臣走得很近,并怂恿曾被霍修治打败的突厥趁此纷乱之际兴兵南下。
接获边城紧急快报,霍帘往殿心一站,自告奋勇,愿为先锋带兵攻打突厥。霍修治以为霍帘这几年来谦和友善,是有悔过之意,他愿意给他立功的机会,当廷宣布霍帘为一路元帅、张忠为副帅,携兵出征。
霍修治对霍帘原本是寄予厚望,沒想到连续接获的消息是我军节节战败、军粮被焚,大军退守五十里。
大军退守,那边城不是随时陷入危机?龙颜震怒,当廷决定御驾亲征。霍修治命他的父亲忠义王和五位重臣组成辅国院代管朝政,留下少部骁骑营精兵和禁卫军守护京城安危,其余骁骑营精兵和他押著补给的粮食火速赶去救援。
行前,文明向皇上要求:「皇上,让奴才去照顾你。」
霍修治拍拍文明的肩膀摇头:「替我留在宫廷里留意著。」
皇上不让他跟,文明一脸欲哭的表情。
霍修治忍不住瞪他一眼:「你还像个男人吗?」
「文明本来就不是男人……」
霍修治无意刺伤文明的心,他明白告诉文明:「文明,你沒看到某些反对派的老臣天天想扯新皇帝的后腿吗?我在外打战,好让他们无事可做,你则留在宫中当我的耳目,朝廷和宫里有任何风吹草动,都要替我留意著,等我带著凯旋的大军回朝时,要让那些无知的老臣看到真正的老虎发威。懂吗?」
「是。文明懂了。」他一定竭尽心力特别留意某些人。
☆ ☆ ☆
皇上御驾亲征,大大鼓舞士气。但就算霍修治运筹帷幄、士气也非常旺畅,但为何五十里的疆域数天失去,要回来竟花了两个月?折损的兵将人数让霍修治脸上失去笑容。更教人无法理解的是……
为什么打得辛苦的战役都是他骁骑营的队伍?为此骁骑营的将士不是被处罚,就是被霍帘嘲笑得七孔生烟。
他纳闷,同为战友,理该互相鼓励,哪有落阱下石之理?
接著,战事陷于胶著,霍修治断定他的周围必定出了内奸。
霍修治不动声色,休战一天,一早即走遍营区为士气低迷的将士们打气。中午,霍修治和霍帘聚集两营将军们开会,重新商讨作战计画。
会中霍帘忽然说:「臣弟有个激励士气的想法,但说出来又怕冒渎皇上。」
霍修治说:「无妨,说来听听。」
「臣弟大胆说了。至今我方久战无功,士气低迷,臣想若由皇上领兵冲阵,挟皇上之英勇必能折退进犯的突厥,激励我方将士战志。」
「你叫皇上当先锋?沒这条道理!」张忠首先跳出来大声反对。
霍修治反倒平和。他冷静地说:「只要能打胜战,我无所谓。战事拖愈久,民生就愈凋蔽,国库也会日渐虚空,这是国家和百姓的不幸。就由我带著骁骑营先攻,你则乘胜追击。」霍修治指著摊开的地图分配攻击路线和突击隘口。「就这样,今天给将士们休息,明天寅时前进,卯时攻击。」
「半夜前进,攻其不备,再加上分兵追击,果然是好计谋。我这就去准备。」霍帘带著部将告退。霍修治要进攻了,他得赶紧送出消息。
霍修治向张忠使个眼色,张忠会意,立刻派亲兵盯著进出霍帘营帐的人。俄顷,霍帘的副将由霍帘帐中出来,多疑地左顾右盼,然后自怀里抽出一封信交给一名骑队的队长。
张忠接擭报告,说目标出营了,马上带一小队人马追上代霍帘送信之人,搜出霍帘写给突厥统帅的书信,信里写著他们最新的攻击计画,还有一封定国公向对方太后问候的信函。
张忠激动得差点拿自己的脑袋撞地上的石头。「可恨!通敌之人竟然是一路元帅!难怪我们死伤惨重,他是存心要让我们统统埋在这片草原当肥料啊。」
奸细先被痛扁出气,张忠一夥逼问进入敌营的通关密语,然后将另一封假情报奉送给敌方统帅。
☆ ☆ ☆
通敌信交回霍修治手上,只见他咬紧牙关,飒飒寒芒盯著手上的通敌证物,极怒地握紧拳头重击案桌,以致放在桌上的茶水跳出杯外。
「可恶!可恨!为了想要当皇帝,不惜出卖自己的国家和同胞!」
「皇上,请为我们冤死异地的弟兄们讨回公道!」张忠和诸位将军全红了眼眶,同声向霍修治请求。
「骁骑营的弟兄都是我的兄弟手足、都是流血不流泪的汉子,今天之前所受的委屈,明天我们连本带利要回来!」霍修治看到大夥脸上都有和他一样的决心,不知不觉将右手贴在左胸上。「为了我朝往后的安稳,我不能再仁慈了。照原定计画攻击,但是这里和这里要改变计画……」
当霍修治声调平平地说著话时,张忠忽然觉得一股寒意窜逼全身,因为,皇上那双冷酷的黑眸不是他自幼认识的小王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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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们痛痛快快击溃突厥大军,突厌元帅慌张退逃,张忠捉下一脸错愕的霍帘,将他押到因他背叛而惨死异乡的同袍军冢前,在义愤填膺的将上面前公开他们祖孙的通敌书信。
喊杀之声让霍帘吓软了双腿,霍修治当场下令将霍帘斩首。当人头落地之时,「老天有眼」的呼声响彻云霄,霍帘的党羽纷纷跪地求饶。
霍修治令人将斩下的人头放进木箱,无头的尸身跪在坟前向永远不能回家团聚的袍泽谢罪,漫天飒飒风扬中,似有不甘心的亡魂在游定呐喊,为这荒芜的草原增添几许诡异和阴森。
趁著斗志高昂,霍修治上马大喊:「立刻整队,彻底歼灭敌人!」
战场上你杀我伐,残忍得令人闻到交战的嘶喊声就全身颤抖。霍修治在这一役中,利用旺盛的士气,砍下突厌元帅的脑袋。
不管敌我,不论胜败,这片曾经青翠、适合放牧的草原,因为战争成为许多壮士的墓冢,埋著永远回不了家的父兄、丈夫、儿子和情人……
伤痛的,总是女人居多。
第八章
再次凯旋回京,夹道的民众眼睛看著队伍在找寻他们的亲人。找到的,惊叫欢呼;找不到的,伤心啜泣。霍修治的脸上一直沒有半分笑容,队伍整齐踩过街道直走向紫阳殿,沉重的足音让人惊惶不安,感觉战事尚未平息。
飘著骁骑营和征北大军旗帜的队伍浩浩荡荡立在宫殿四周。
军队为何整齐排列在紫阳殿的广场?出来迎接皇上的皇室家族和文武百宫低声讨论。
霍修治令跪迎的文武百官起来,然后跃下马背,直接走向定国公。
定国公沒有看到他的孙子,脸上顿时失去血色,一身老骨头忽然都直不起来,更别说站了。
「皇上。」定国公卖老,伸出手,盼霍修治亲手扶他。
「哼!」霍修治阴鸷深沉地站定在老迈的定国公面前,重重哼一声。
张忠命人将放著霍帘首级的木盒和他们通敌的书信放在定国公面前。
霍修治尚未进殿议事,先当著文武百官的面责斥他祖孙二人的通敌罪状,削去他世袭的爵位,沒收其家产,全家老小关入天牢待审。
定国公老泪纵横,就为了他对皇位痴迷不悟,到头来却祸及家人。他高声嘶喊孙儿的名字,忽然,「碰」一声,将头撞向地面,了断他贪婪自私的一生。
总算结束了。霍修治视若无睹地跨过地上的尸体往紫阳殿进去,满朝官员对皇上此举面面相觑,并忙著跟上。
当霍修治和一干将军走进紫阳殿时,集中在广场上的军士们整齐大喊:「吾皇万岁!万万岁!」